游千

*出柜篇 

07

 

周泽楷拎了个桶，围着个围巾，鬼鬼祟祟跑到公寓楼下的小区树坑里挖土，一中午来来回回三四趟，大冷天的能出一身汗，还能瘦三斤。一进屋里倒是温暖又阳光明媚，阳台一片金黄的光明，喻妈妈搬着个小凳子，拿着小铲子给花盆里的土挖坑。看到周泽楷回来了很开心，伸手招呼着说来来来这花盆土不够，再来加点。

说到底还是周泽楷说漏嘴，上午蹲在书店里跟喻妈妈聊天的时候，喻妈妈说你这书店也没点植物什么的装饰，周泽楷说旁边不远有个花卉市场但是自己不会挑一直没去。喻妈妈顿时很开心啊，说那我们去看看啊，我会挑啊。

于是周泽楷开着车带着老太太去买花了。后座后备箱都装满了才吭哧吭哧回来。

 

周泽楷的书店大落地窗外边放了几盆，喻妈妈又把几盆小点的搬回家里阳台上，找个小板凳坐下开始给花换盆，周泽楷什么都不懂，就是跑腿挖土干点体力活的，没事干了就也搬个凳子坐着，撑着脑袋看喻妈妈拿着小铲子倒腾。

喻妈妈一边拍土一边说：花都是容易养又不容易养的。

周泽楷似懂非懂点点头。

喻妈妈又说：家里这些花让文州好好养着啊，能把花养好的人，一定身体好心态也很好。

周泽楷笑起来，又点点头。

两人把家里的花收拾得差不多了，土也扫了地也擦了，吃了个饭又晃晃悠悠去弄书店那几盆花。那边花都大，买的时候带着盆买，搬回来直接就能看。喻妈妈给周泽楷简单交代了一下几盆花各自的习性，多长时间浇一次水啊什么时候开一次花啊之类之类的，喻妈妈又说这些你也好好养着别让它们死了。周泽楷点头，喻妈妈倍儿开心，洗个手进书店晒太阳看报纸去了。

周泽楷戴上耳机准备继续打荣耀。

喻妈妈抱着报纸问周泽楷：像你们这种退役了的，退役之后还会玩游戏吗？

周泽楷点头：会。

喻妈妈：那就是当兴趣了吧？没有比赛可打了啊。

周泽楷：是……也可以当技术指导。

喻妈妈：技术指导啊？我看好多人说，你们这种退役的去当技术指导都是浪费资源呀。

周泽楷笑：没，挺好玩的。

喻妈妈重新举起报纸：那就好，你继续忙吧。

周泽楷重新把耳机带上。这时候喻妈妈觉得周泽楷不太一样，比起那些故事中固执的人，周泽楷更简单一些。当然也是因为他现在没什么顾忌，也就省掉了那些琢磨不定拿捏不稳的时间。不过这时候喻妈妈还并不知道这一切的原因至少一半是因为自家儿子。

 

当天晚上晚饭后，周泽楷去刷车，喻文州电视看得好好的，突然被喻妈妈摁在卧室里悄悄问：当时你退役的时候，蓝雨没说想要你留下？

喻文州没参透自家妈妈的意思，谨慎地思考了两秒，慢慢回答：没有。

喻妈妈不死心：那你就没有点想留下的意思？

喻文州心想，难道是自己来B市离家太远了，自己老妈突然开始不放心了？于是笑得很是宽慰：现在也隔三差五就回家，过阵子没那么忙了，还可以……

喻妈妈打断喻文州的答非所问，表情很严肃：我不是那意思。你退役是不是俱乐部方面施压了啊。

喻文州一愣，突然领悟了自己妈妈的心思，笑说：我不留在蓝雨不是因为这个，我十年的战术资料都留在那呢，那就够了。再说了，我不适合当技术指导啊。

喻妈妈将信将疑。

喻文州凉飕飕的：……您也不想看着我天天上游戏都是被青训营的小朋友摁在地上揍吧。

喻妈妈：哦。

 

季后赛快开了，常规赛已经走到后半期，有几家俱乐部很早就联合提出来季后赛赛制改革，已经沸沸扬扬了好几个月，现在季后赛快到了，喻文州天天的工作挺忙，早出晚归。

B市天还没转暖，倦怠出门，加上儿子这么忙，整日没个空闲。喻妈妈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呆够了想要回去。阳光明媚的大中午，喻妈妈看着电视，周泽楷窝在旁边沙发角落里，抱着电脑开着小号，全神贯注帮轮回的公会抢boss。

电视里放了个午间全国天气预报，喻妈妈看到了G市的，火急火燎就要立刻回家去。

周泽楷说要不等到周末吧，等文州双休日，玩一玩再回去。喻妈妈表示不能等，明天G市就降温了，自己要回去看看自己的花，阳台上还放了好几盆文心兰，降温了这些都要搬回屋子里去。

周泽楷抢boss失败，看场面几乎没救了，也就不挣扎了。周泽楷把游戏退出去：先跟文州说声吧？

喻妈妈给喻文州打电话，说自己这就要走了，让他好好照顾家里这些花，有空就回家呆两天。

喻文州：明天回吧，我送你去机场，就一天晚上，家里的花没事的。

喻妈妈：不了，你忙你的，我让小周送我去机场。

喻文州想了想，还是妥协了，说行，那快点吧，不然到家太晚了，不放心。

电话挂了没多久，喻文州又给周泽楷打了个电话，又嘱咐了一遍周泽楷，机票买早点的，开车别太快，要小心。

 

周泽楷帮喻妈妈查了个下午五点多的机票，算了时间刚好，到家不晚，去机场也不赶。喻妈妈慢悠悠收拾着东西，一边整理箱子一边找周泽楷聊天。也无非就是些长辈对后辈的惯常体贴，“有空就去G市玩，下次让文州好好陪你逛逛，我给你做好吃的”，周泽楷当然点头答应，喻妈妈又说，“好好看着文州，别让他熬夜，让他按时吃饭，还有要让他好好养我那几盆花”，周泽楷又点头答应了，喻妈妈最后又说，“谢谢你呀”。

喻妈妈坐在周泽楷副驾驶上，刚出了小区门口，突然想起来喻文州送自己的围巾忘了拿了，又回家拿了一趟。喻妈妈直接把围巾围上了，看表情挺开心，说：文州从小就很乖的。

周泽楷：恩。

喻妈妈歇了会：好吧，也不是那么乖，有时候也是说一不二很固执的，比如，不管我怎么催他找女朋友，但他自己不想找就是不找。

周泽楷笑起来，踩了刹车等红灯。

喻妈妈：不要告诉文州我偷偷说他坏话啊。

喻妈妈：文州总体还是很乖的。

 

喻文州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收到了周泽楷的短信：堵在五环上了，你先吃。

喻文州回复：好的。

反正家里没人，喻文州顿时不着急了，买了点吃的打包带回了家，自己吃一份，给周泽楷留一份。其实喻文州也不太习惯，一推门家里是黑的，安安静静没有人声。看得出喻妈妈走得挺急，家里翻得乱乱的。这都是要收拾的，不是喻文州收拾就是周泽楷收拾，好吧，多半都是周泽楷收拾。现在周泽楷不在家了，喻文州并不介意整理整理房间顺便消消食。

喻妈妈走了，周泽楷和喻文州又可以滚回主卧了，实话说这床并不大，一米五，两个大男人睡还是有点挤的，一伸手就能碰到另一个。已经好几次了，喻文州半夜跑个厕所再回来，床上已经没自己位置了。周泽楷有着“卷着被子迅速滚到床正中间”的神技能，全是无意识的，喻文州还不好意思打他。

其实本来生活里多一个人就是一件很让人难以适应的事。

喻文州收拾抽屉的时候翻出了几本蓝雨战队工作记录本，内容乱七八糟，从“一点都不靠谱的战术设想”到“今天中午吃什么”，还有“家里可以养什么类型的狗”以及“队里几个人过生日可以送什么”，喻文州从其中一本里翻出页信纸，抬头写着“写给亲爱的妈妈”。

喻文州随便一瞥就坐在地上笑开了，落款地方日期写着好几年前，信的内容十分惊悚，概括说来其实就是一封出柜信，是跟周泽楷在一起之后两三年的时候写的，本来要寄给喻妈妈，但到最后到底没寄出去。信的前半部分字迹还算工整，后半段相对潦草，喻文州猜自己当时可能是喝了点酒，不然又是能受什么刺激才写出了这么惊悚的信来。喻文州现在十分庆幸，幸亏当时自己没把这信塞进自己妈妈的手里。

好吧，其实喻文州根本不用担心那么多，即使早上那么几年，写信的人也还是喻文州，就算喝了酒也清醒得很，又怎么可能去做没把握的事情。

喻文州辨认起自己的笔迹并不吃力，整封信虽然说是写给喻妈妈，但确切点说，其实是喻文州写给自己的。写信时候的喻文州二十五，周泽楷二十四，荣耀联赛第十一赛季，喻文州出道第七年，周泽楷出道第六年；后来喻文州周泽楷退役，喻文州二十八，周泽楷二十七，荣耀联赛第十四赛季，喻文州出道第十年，周泽楷出道第九年。

 

二十五岁的喻文州在信的开头这么写：一个人出现在我的生活里，这件事本身就已经给我带来了影响。我现在生活得很好，或许没有周泽楷也会很好。但我更喜欢现在的。

二十五岁的喻文州在信的结尾这样写：写着写着觉得还不是时候，应该还可以更好。像一位足球运动员接受采访时候说的那样。

——您觉得您一生中最精彩的进球是哪一个？

——下一个。

 

tbc

今天来终结番外！！一看都好几个月了……我好不容易誊完电子版的！！！（懒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