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千

*出柜篇

08

 

周泽楷很久没做梦了，更久没做有关喻文州的梦了。

但现在特殊情况，喻妈妈回了G市，周泽楷终于摆脱了睡沙发的窘境，睡前抱着喻文州开开心心滚个床单，滚完又抱着喻文州开开心心睡着，所以做梦了。

梦里当然有喻文州，是很早时候的喻文州，与现在是有差别的。周泽楷很清楚自己是在做梦，梦里的喻文州发着低烧，周泽楷跟在他后面叫他“文州，文州”，但喻文州听不到他也看不到他，喻文州依旧做着自己的事情。——周泽楷立刻就知道这是个梦了。

梦里的喻文州身体不太好，却装成没事儿人一样依旧说说笑笑，安静的时候就自己排排战术。铺天盖地的报道都不怎么好看，报纸上写着蓝雨要没落在小队长的手里，又写蓝雨队长承认自己操作有限，诸如此类。不管是在周泽楷的梦里还是在现实，第四赛季时候确实是这样的，一切并不留余地，确切说是并不给喻文州留余地，所有负面不好的东西都是给了喻文州的。

喻文州只在别人看不到的时候表现出烦闷，他甚至写过一封格式工整的引咎辞职书，在夜深人静的训练室里。这种境况让人撑下去的只有对自己的不甘和信任，就算是喻文州，那时也是短暂怀疑过自己的，他会安慰队友，说大家都是新人，配合需要时间，过了新秀墙就好了。但只有喻文州自己知道，他根本无法感觉到新秀墙对于自己的强烈干扰。

就算喻文州的新秀墙过了，又怎样呢，他并不适合打游戏。

当时喻文州动摇得很厉害，虽然后来回忆起这段的时候可以一笑而过，但这就是新秀墙，当时那种不上不下的动摇就是喻文州的新秀墙。

梦里的周泽楷眼睁睁看他把辞职信写完，又眼睁睁看他把信撕掉，似乎无比轻松。

但曾经的现实里，喻文州自己端详过这信很长时间，本来是折好了放进抽屉里，告诉自己再试两个月，如果还是不行，再把它拿出来。可这并不是喻文州想要的结果。他撑着头，继续发呆许久许久，最后还是把信撕掉了，意思是“我一定可以”。——然后喻文州的新秀墙过去了。

这些事情喻文州给周泽楷当做玩笑讲过，当然是精简版的，现如今投射在周泽楷的梦里，也是轻描淡写。轻描淡写就把信撕了，轻描淡写打了记者们的脸，轻描淡写回到积分前八。

蓝雨一队几个私下偷偷开庆功宴，喻文州很晚才从俱乐部出来坐车回家，回家的路上安安静静，周泽楷终于开口又叫他一句：文州，你生病了。

喻文州惊讶地回头：小周？

这次他看到了。

虽然这并不科学，第四赛季时候周泽楷根本还没出道，窝在训练营里低调得很，被轮回上下当做一发致胜的尖刀，那时候喻文州与他并不熟悉，当然不可能一眼就认出他。但这是在周泽楷的梦里，没什么逻辑好讲，一切周泽楷说了算。周泽楷把十八岁的喻文州带到医院去，帮他挂号拿药陪他回家。周泽楷当然知道这是做梦了，但谁让这个梦里有喻文州。

梦里的喻家并不是周泽楷之前去过的那个，喻文州带他拐了好几个小巷子，进了一栋居民楼，又爬了五层声控灯的楼梯，这才算是到了家。喻妈妈开门把两个人招呼进去，说着粤语，周泽楷听不懂。他把药放在茶几上，说文州发烧了。周泽楷并没有停留太久，喻文州吃了药，正缩在沙发里犯困，喻妈妈把周泽楷送到门口，笑说：有你这么个朋友，文州好幸运啊。

似乎一切美好的东西都糅杂在一起，被周泽楷全部装进了这个梦里，他看到了自己没见过的喻文州，了结了对于喻文州低烧三天的执念，他把对喻文州的关心发挥到不多不少刚刚好，甚至早早就刷到了喻妈妈的好感度……周泽楷短信提示音响了。

短信是喻妈妈发来的——“把我儿子还给我好不好？”

周泽楷立刻马上被吓醒了。

 

一睁眼一身冷汗，喻文州还睡在自己身边。

周泽楷左看看右看看，尽量不发出声音免得把喻文州吵醒，不过他也什么都看不到，屋子一片漆黑。正要找找手机看看几点了，突然黑暗中一道光闪了一下，手机屏幕亮起来。被调成静音的手机没有震动也没有响，只是屏幕上躺了条短信，屏幕光把周泽楷的脸照得鬼气森森。

周泽楷盯着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半天，最后觉得冷了，才伸手把手机拿过来，整个人重新钻回被子里。

屏幕上显示您收到一条新信息，发件人是喻妈妈。

喻妈妈……喻妈妈！！

周泽楷又坐了起来。扑腾了两次，总算把喻文州扑腾醒了。喻文州闭着眼睛伸手来糊周泽楷的脸，啪嗒糊在了周泽楷冰凉的手上。

周泽楷连忙把手机拿到喻文州勾不到的地方，平静了一下，使劲从刚刚梦的可怕里挣脱出来，又有点着急了……半夜三更喻妈妈干嘛突然发短信过来，不是傍晚就到家了吗，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周泽楷飞快把短信划开看了一眼。

喻妈妈：小周啊，你们那个国家队队服啊，送我一件签名的吧？^^

……哦。

周泽楷一个疏于防范，被喻文州的胳膊迎面勒住脖子，滚回了床铺里。周泽楷一身冷汗冰凉的，不小心碰到喻文州的胸口，喻文州立刻很嫌弃地翻个身滚开了，只留给了周泽楷一个侧躺的后背，周泽楷迅速回了两个字“好的”，默默把手机放回床头柜，屏幕朝下。

觉还是要继续睡。

周泽楷凑过去搂着喻文州，胳膊压在喻文州的肩膀上，摸到了喻文州乖乖缩在胸前的暖暖的手，抓住，闭上眼睛不动了。喻文州迷迷糊糊，脚心向后踢了踢周泽楷的小腿，似乎不太满意一个冰凉的家伙突然凑过来抢夺自己的热量，踢了两下没力度没准头，没把周泽楷踢走，喻文州放弃了。但还是没醒。

 

第二天周泽楷很早就爬起来找喻文州要喻家的详细地址。喻文州睡眼惺忪吃着早餐饼：是我妈忘带了东西？我过两天回去，顺便带回去就行了。

周泽楷摇头：不是。

喻文州：那是要寄什么？

周泽楷把喻妈妈给自己的短信拿给喻文州看，喻文州笑弯了眼睛：我妈想一出是一出的。

周泽楷自己手里只有一件国家队队服了，埋在衣柜底层，周泽楷认认真真在胸口3号数字的位置签了个名。

喻文州凑在旁边看：有一阵子没签名了，感觉功力没退步嘛。

周泽楷认真点头：书店里天天签售呢。

周泽楷又抬起头看着喻文州：我明天回个S市。

喻文州：好。

周泽楷：记得浇花。

喻文州笑：好。

当天下午顺丰敲门，拿走了一件寄往G市的包裹，里边装着一件衣服和两盒吴裕泰的茶。来的快递小哥就是之前认出周泽楷的那个，小哥很激动，花了十分钟表达了对于周泽楷的崇拜，还要走了周泽楷一个签名。小哥查了包裹，称重撕单子：“这是往家里寄特产？”

周泽楷依旧不解释，他点点头：恩。

 

周泽楷是开车回家的，堆了满满一车东西，送礼跑不了烟酒茶，亲戚间一分也就空了。在家吃了两天周妈妈的饭，再陪着逛逛街压压马路，周妈妈说等有空就去B市玩，不能总让周泽楷隔三差五跑来跑去，累。周泽楷点头应了，心说这是轮番见家长的节奏啊，自己好感度刷完了终于要轮到喻文州了。

周泽楷回B市那天正好是个周末，回来时候是半下午，喻文州还抱着被子在睡觉。

周泽楷一回来还没脱外套，带了一阵冷气，先凑到喻文州眼前晃了两圈，想拿手冰喻文州，最后忍住了。接着去书房看那几盆花，蔫蔫的，一碰哗啦啦直掉叶子。

周泽楷想抢救，正对着花盆发呆的时候，喻文州揉着眼睛踩着拖鞋蹭过来，倚着书房门框：回来了啊。

周泽楷：花……

喻文州：我每天都很注意的浇水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叶子都黄了。

周泽楷：涝的。

喻文州：哦。

喻文州的声音听起来黏黏糊糊，看来还是没彻底清醒，周泽楷回头去看他，只看到喻文州乱乱的一头毛，还有几绺不怎么听话地翘着。

周泽楷把花搬到窗台上让他们晒阳光，把外套换了下来挂进衣帽间，再把拿回来的箱子放进储藏室，随便收拾了一下乱乱的客厅。一圈转回来，喻文州还是那个倚着门框困困的样子，只是原地转圈换了个方向，反正眼睛一直跟着周泽楷。

周泽楷抱住喻文州，挂在喻文州的肩膀上。周泽楷也很困，陆陆续续开车开了十几个小时，要不是有一堆东西要带回去，开车图方便，他才不会选择开车回家这种累人的方式。

被喻文州拖进被窝里的时候，被子底下喻文州暖了一中午的温度还没散尽。周泽楷一躺就不想起来，用力把喻文州抱到自己怀里亲了亲额头，喻文州毛茸茸的脑袋压在胸口上。

就这么一个压着一个，又睡了三个小时，最后还是周泽楷被饿醒了，这才勉为其难从暖被窝里挣脱出来，挽了袖子下厨房，十分钟后端出两碗老坛酸菜方便面加荷包蛋。

 

晚饭后学着老年人出去遛弯，大半夜的风呼呼地刮，路上几乎没几个行人，俩人遛去书店看了看书店的花。喻文州围巾围住了半个脸，说，我过来浇了两次水，不知道被没被你的粉丝认出来。我戴着帽子来的。

周泽楷一边开书店的门一边悄无声息地笑，进了门开了电闸，两人面对面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干瞪眼。

喻文州说：他们认出来了怎么办。

周泽楷：那就认出来嘛。

喻文州笑，说反正我无所谓。

周泽楷表示自己比喻文州更无所谓。

 

俩人挺晚了才从书店离开，拉闸关门，周泽楷走前回头看了看书店的牌子，牌子很小，木头的，写了几个大写字母GLORY，周泽楷盯着那个牌子许久许久，喻文州站在他旁边，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被风吹得缩着脖子跺脚。

周泽楷说：我要换个牌子。

喻文州：换吧。换成什么样子？

周泽楷：鱼？

没过几天，周泽楷的微博被at得快卡死了。

XXX：我周总裁终于也有了自己的鱼塘了@周泽楷V [doge][doge]

配照片一张，照了周泽楷的书店招牌，glory几个字母被换成了一条鱼的简笔画。

很多人妹子评论转发——看起来很帅的样子，可为什么是鱼？[思考]

直到转发列表里出现了一条热门，博主（喻文州怀疑是江波涛黄少天孙翔之流的小号）很好心来解释：表面意思咯，结合一下书店里满墙的喻总海报，咯咯咯。[doge]

之后再怎么腥风血雨，周泽楷也不知道了。周泽楷被喻文州叫去选外卖菜单。

 

喻文州坐在白炽灯光里，客厅没开空调有点冷，喻文州鼻尖发红。看到周泽楷过来了，喻文州微笑着偏头看他，一手拿着外卖单，一手拿着手机准备拨号。

喻文州说：你要吃松鼠桂鱼还是排骨年糕？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