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千

14

 

天下所有真正分手，理由不过有三。

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

 

常规赛打完，嘉世出局。

周泽楷他们又凑在食堂看电视，看得悄无声息。

即便是对手，一届神话如此没落也总让人叹息，对于轮回这个半路崛起的新晋强队来说，也意外的对这事感触格外多。

周泽楷咬着筷子坐在人群最外围，看得不太清楚，却能听见。

他不太相信嘉世就这样真的消失，所有人都不信，挑战赛重来而已，隔一年嘉世还是一样回来。只是战队的人愿不愿意耗费一年跟着打挑战赛，那就是个问题了。怕是换来换去，最后人走光了，嘉世空了，那才是真的淡出江湖。

周泽楷眨眨眼，看看孙翔，又看看苏沐橙，再看看刘皓，还看看……

看不见了。

电视突然黑了，同时整个屋子也黑了。

突然的漆黑让周泽楷有点不适应，左右看不见个人影。

江波涛先出声，说，停电了？

大家缓了一会，纷纷掏出手机开手电筒。

杜明有点沮丧，说看了一半看着正沉重呢干嘛停电啊。

江波涛只能安慰，说反正只是个发布会，也没什么可看的，明天看重播吧。

几个人摸着黑，乒乒乓乓撞翻了几个凳子，这才差不多摸清楚路，开始往食堂外面走。走出来看了看宿舍方向，也是一片漆黑。

吴启窘，说，这是全俱乐部大停电？让人活吗？

方明华：我有点不想回宿舍了，也没有荣耀可以玩……

此话一出几个人无言。

原地站了会。

周泽楷觉得大家的气氛实在低迷，有点可怕。便说，去我家吧。

江波涛：家里还有长辈，我们人这么多，地方也不够，去了不太方便吧。

周泽楷：还有一个。

江波涛有点惊讶，回问，还有一个？

周泽楷点点头，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声说了：去年买的。

江波涛：也没见你住过啊。

周泽楷：租了，现在空着。

反正周泽楷这就是大家都可以去的意思，所以大家也就不多问了。几个人慢吞吞往地铁站走。

房子微偏，一个小时的地铁，倒了两遍。

周泽楷不常来，自己找位置都找了半天，被杜明嘲笑自己家都找不到了。

周泽楷窘，十分有心把杜明踢出队伍。

一帮人，最怕的就是钻进一个大屋子里，跟开party似的，一开始还小心翼翼的东看看西看看，后来就完全乱了，吴启吕泊远已经开始去卧室里翻抽屉了，试图翻出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来当把柄。

周泽楷丝毫不担心，反正一直外租着，前两个月才收回来，又不常来，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电脑只有一个，荣耀都得轮着来。周泽楷妥妥先霸占了，霸占完了之后不忘回头朝没抢着的江波涛得瑟的眨眨眼。

江波涛没辙，凑过来无奈地说，队长你最近心情挺好啊。

周泽楷点点头：嗯。

江波涛说，跟喻队有关是吧。

周泽楷愣，有点疑惑，回头瞅了江波涛一眼，说，很明显吗？

江波涛点头，声音挺低的，说你也不怕别人看出来？

周泽楷眨了眨眼睛，没回答。

这事毕竟不是个可以张扬的事情，不管对周泽楷还是喻文州，虽然周泽楷喜欢喻文州是单方面的，可是被发现了之后可不会只找周泽楷一个人的麻烦。喻文州什么都没干也是要躺枪的。

周泽楷觉得的确有点危险。

又突然想到自己之前作死的那次，开大号给喻文州前女友发私信的事。

周泽楷觉得有点后怕。

他回头瞅瞅江波涛，小声说，我借个手机。

江波涛疑惑，不过还是把手机递了过来。周泽楷接过手机去了阳台，江波涛一瞅，欢乐地把空出来的电脑给霸占了。

阳台上风挺大的，周泽楷披了个外套，在阳台呆站了一会，才想好了给喻文州打电话。还想了半天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

毕竟太久不联系，觉得说句话都费劲了。

电话通得很快。

是那边先说话，问，江副队？

周泽楷哽住，想好的词只能扔掉了，他闷闷地说，是我。

喻文州沉默了。

沉默好一阵子才重新开口。声音有点犹豫，听起来怪怪的。周泽楷突然有点后悔打电话，觉得时间还差得远，这么早打个电话有点坏事。可是打都已经打了，难道要直接挂了不成。

喻文州说，是小周啊。

周泽楷说，嗯。

又是沉默。

喻文州问，有什么事么？

周泽楷想了想，觉得不太好表达，就更努力地想，越想越不知道该怎么说，闷了半天，蹦出几个字：那条私信……

喻文州没反应过来，回问了一遍：私信？

周泽楷解释说，我以前发的。

喻文州懂了，哦了一声，拖了个长音，声音低软下来：没事，反正都过去了。

周泽楷觉得喻文州还是没懂到精髓，他又添了一句：我用……大号发的。

喻文州这次是真的懂了，轻笑了一声。

声音像是突然被打开了，听起来飘飘的，总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说，你说这个啊，没关系，她不玩荣耀也不喜欢荣耀，除了蓝雨的也认不出几个其他的职业选手，不然怎么可能认不出你嘛。放心吧她不会拿着那条私信去曝光什么的，小周你不用担心。

周泽楷听了堵得慌，感觉喻文州这口气这态度哪里奇奇怪怪的，总觉得自己是被喻文州冤了，似乎喻文州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太重名誉的人。

最重要的是，喻文州把自己看错了之后，还一副松口气的样子。

难道喻文州真就那么害怕自己给他打电话么。

周泽楷闷。

他没想到，把自己定义成一个自私的人，竟然也比把自己定义成一个喜欢喻文州的人，来得更让喻文州放松。这架势是把自己当洪水猛兽了。

周泽楷有点沮丧：为什么分手。

喻文州好像没料到他转移话题如此之快，也没想到会转移到这个话题上来，所以明显滞了一下。

嗯的拖了个音，最后听起来挺轻松的说，嗯，因为她说她喜欢上别人了。

周泽楷不知为何笑了一下，说，不然不会分手吗？

喻文州声音有点犹豫，不过最后还是肯定了周泽楷的说法：嗯，不然不会。

周泽楷把手机拿远了一点，偏过头吸了几口气，试图把突然冒出来的无奈和火气给压下去。他是真的想笑了。心想分手都能迁就着别人，喻文州你还真是温柔的够可以。从来不主动说分手，就算不开心也不说，偏要等到对方干出个什么出格的事来才行。

难道被人甩就那么好玩那么有趣那么让人上瘾吗。

喻文州那边听周泽楷没声音了，问了一句，小周？

周泽楷这才把电话拿回来，声音还是不太自然，说，你干嘛这样。

喻文州那边听出来周泽楷不爽了，解释说，毕竟是第一个喜欢的，总是不太一样的。

周泽楷顿时没了声息。

无名火也给压灭了，像俱乐部的突然停电。

他低下头，闷闷地说，哦。

喻文州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笑。

周泽楷的声音很小：还以为是不喜欢了。

喻文州听到了，带着点笑意轻轻说，嗯，的确是没那么喜欢了，但要说完全不喜欢，不太可能吧，毕竟好几年，习惯都习惯了。不过同样的，毕竟好几年了，也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了。

周泽楷：那你伤心么。

喻文州：嗯。

周泽楷抿了抿嘴唇，没再回答。

沉默了很长时间。

周泽楷：好好休息。

周泽楷把电话挂断了。

 

轮回几个人一不小心熬了个通宵。

虽然电脑只有一台，可是能玩的却不少，有占着Xbox360打游戏的，还有看电视的，在厨房做饭的，抱着三国杀打牌的。

周泽楷也是通宵党之一。

他抱着pad戴着耳机打了一晚上的节奏大师。打到最后头昏眼花手都僵了。

天亮的时候，杜明先睡了，躺在沙发上，手里还拿着游戏手柄，紧接着江波涛也睡了，他还记得睡前关了电脑，缩在客房的床上。紧接着陆陆续续，接二连三。

周泽楷最后摘了耳机去厕所，游戏音效还开着，电视也开着，闹得不得了，却听不见人声。大家睡得都挺沉，沙发上就趴了好几个，横七竖八的。

周泽楷顺手把电视声音和游戏声音都关小了些，却还是睡不着，虽然眼睛已经累得睁不开了。

周泽楷去阳台站了一会，楼层高，看得挺远的，能看到太阳升起的时候淡淡的微光，太阳面前是灰蒙蒙却淡淡发亮的云朵，不是一坨一坨像棉花那样的，而是一大片连起来，细细的却又厚厚的。

周泽楷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

他想起喻文州说的，毕竟是第一个喜欢的。

周泽楷觉得心口发紧，回忆了一下自己第一个女朋友，是初中时候了，架不住女生天天追，就答应了。

周泽楷有点怀念，却怎么也记不起来那女生的脸和名字，只是记得自己天天被那女生追在后面送情书，天天回家都被那女生跟踪。也不知道那女生现在想起来，会不会觉得得当时太傻，说不定根本不敢想，一想起来就捂脸骂娘。周泽楷也觉得是当时大家都太小了，很多事都太搞笑了。执着的人一堆，不顾一切死缠烂打地追，失败了就失败了，还自欺欺人当做没有失败，爬起来继续追。

其实有什么好喜欢的啊。

不就是男人么，哪没有呢，还真当追上了在一起了就能一直走下去么，当然不是了。只是因为当时喜欢罢了，哪想得了那么多，想太多那多累的。

不过现在就不同了，脑子里装的东西多了。尊严太沉重，爱情太轻浮。束手束脚，不想太卑微又想把人捞到手，这么好的事情哪有啊。现在已经不是小时候了，没那么多可以失去的，随随便便丢了什么，就像切块肉一样疼。

所以只是喜欢又有什么用呢，如果不能走到最后，干嘛费时间费精力费感情。

周泽楷突然有点懂了。有点懂为什么喻文州就是要跟着这么个姑娘耗着了，尽管她并不是完美的，或许她对他并没有那么好，毛病事情又挺多。但这是喻文州喜欢的第一个人，刚喜欢上的时候，一定以为自己是可以走到最后的，一生只喜欢一个人，多好的童话啊。

就算一切都变了也不想改变，就算姑娘已经不是原来的姑娘，自己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却也还是不想改变，多执着的。喜欢了就得见着个结果，哪怕感情没那么热烈了，一切都变了，也想着要个结果，又多理智。

周泽楷觉得自己真的不适合揣测喻文州的心思。

喻文州想的太多，这么猜是猜不透的。是太温柔不想先说分手，还是根本就想耗着就算再难受也不想分手？这两点，喻文州到底想的是哪个，周泽楷可能永远都不知道了。

两个都不太让人高兴，但又都让人挺高兴的。

因为反正已经结束了，这也就够了。

 

周泽楷最后直接睡倒在了阳台躺椅上。

江波涛先睡醒的，醒了之后看了看表吓了一跳，中午十二点半。江波涛去找周泽楷，找了一圈才看见人在阳台上睡着，皱着眉，因为冷而微微缩着身子。江波涛想把人摇醒，摇了两下，周泽楷眉皱得更紧了，还想翻身。江波涛哪能让他继续躺这，拉着胳膊要把人硬拽起来。这露天阳台，睡一觉不感冒怎么可能。

周泽楷睡得昏昏沉沉，一脸不喜欢被打扰的样子，伸手微微推搡着，半晌说了句，文州。

江波涛吓得手一松，周泽楷就摔回躺椅里了。

摔醒了。

周泽楷皱着眉，慢慢揉揉眼睛，缓了好半天，才看着眼前江波涛，发出了一个单音节：诶？

江波涛窘，感觉听到自家队长的秘密了，觉得奇奇怪怪的。

指了指屋里，说，队长屋里睡吧，外边冷。

周泽楷甩甩头，恢复了好一阵子，站起来还是晃晃悠悠的。

不过倒是没摔着，一路晃到床边，立扑。

江波涛刚想说队长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呗，到底是没说出来。

大家是陆陆续续醒的，杜明出的主意，拿着手机拍了一张周泽楷睡颜，给扔微博上了。

大家纷纷效仿。

趁着周泽楷睡觉就把人给黑了。黑完之后周泽楷还在睡，大家决定撤退，背着包出去吃早饭去了。

等周泽楷醒了，发现手机屏幕显示10条短信。

点开，全是自家好队友们发来的。有的人还一条不够发两条。

内容都是一样的：队长，看看微博呗。

语气要了命的欠揍。

周泽楷不着急，先洗个脸，然后不紧不慢开电脑。

微博首页那刷的真是腥风血雨。

周泽楷一圈看下来竟然没怒，反而笑了，一身压抑全消了。顿时觉得也挺好啊，有一堆好损友在身边闹。

周泽楷翻了翻，看喻文州果然没评论也没转发什么的，知道喻文州这是连点虚情假意的心思都没了。却竟然也没太意外什么的，周泽楷发现自己练出来了。

周泽楷给自家战队所有人挨个儿回了一个字：呵。

发完之后又翻了翻，换了小号。好久没上小号，周泽楷想了很久才想起来密码。

一登上就有私信提醒。周泽楷点开，发现是喻文州，心里惊了一下。

点开，挺长的一段私信。

看看时间，是挺早之前自己作死那次之后的几天发的。

果然不是最近的。

周泽楷也就没那么激动了，看了看内容，觉得真是喻文州的作风。

拉黑了自己，还来解释一下什么的，整篇私信言语正式，挑不出一丁点毛病，逻辑也清晰，内容总结起来就是：他是想跟姑娘结婚的，不管那姑娘多过分，那是他自己的事，让周泽楷不要再捣乱了，最后是，为了不让姑娘多心，所以才把周泽楷拉黑了。

虽然是过期的私信，不过现在周泽楷看起来还是觉得挺搞笑的。

什么为了不让姑娘多心才拉黑自己，有这么麻烦么，直接不想自己打扰所以拉黑了，多简单。还非要转个弯找个理由，想让自己不要被拉黑得太伤心。

怎么就这么理智啊，想着要处理好一切事情，可能么。

周泽楷用小号给喻文州回了一句：好累。

完了去洗了个澡，又去楼下买了个早饭。

回来想打荣耀，却又一手拿着生煎腾不出手，看了看微博，发现喻文州竟然回复了。

喻文州回复：现在不累了。

周泽楷看着这几个字，觉得怎么那么难受。

喻文州很明显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但这理解歪了的回复，看起来不知为何心酸得很。

不累了，不会再爱了。

周泽楷想到这突然想笑，就真笑了，笑了好半天。笑到最后没了声音，呼出口气，干对着屏幕吃生煎，直到彻底吃完了，去洗了洗手，退了微博戴上耳机，荣耀。

 

自打轮回买了技能点攻略之后，全战队的人就一直泡在训练室没怎么挪过地方。

加点，加完了之后疯狂的练习适应，备战季后赛，忙得简直连喝个水都觉得浪费时间。

一天下来周泽楷的耳机几乎就没摘下来过，第一场打雷霆，即便有强大的技能点加成，但是还是得练得顺手了才有用，周泽楷虽然没说有灭顶的紧张，但有压力是一定的。时间剩得不多，所以更是所有空闲都泡在荣耀里。

起床，荣耀，午休，荣耀，睡前，荣耀。

荣耀荣耀荣耀荣耀，周泽楷发现一忙起来，好像整个人都僵了，程序化的执行一些任务，大脑根本想不到别的什么事情。果真忙起来不会胡思乱想这个说法是对的。

就这么一直忙到季后赛开赛。

第一天蓝雨客场打三零一，赢得毫无悬念。周泽楷是在雷霆这边的宾馆里荣耀到一半的时候，看到了桌面右下角弹出的新闻提醒，这才知道这消息的，顿时有点愣。

也不知道是愣的什么，愣自己不关心蓝雨比赛么。

周泽楷就这么呆了好一阵子，手上操作依然是习惯性继续着的，等那新闻提醒窗口慢慢退下消失，周泽楷这才收回目光。

洗完澡准备睡觉之前，本来想给喻文州发个祝贺短信过去，可又想起自己还黑名单着，便把手机放下。

翻身睡了。

 

季后赛第一轮八场比赛打完，四强队伍名单确定下来。

蓝雨，烟雨，轮回，微草。

虽然在客场赢了雷霆之后，周泽楷心里已经觉得轮回能进四强了，但等真进了之后，不激动是不可能的，可惜时间紧，并不让他高兴的太彻底。

几乎没休息，半决赛就来了。

周泽楷近乎封闭了所有的消息来源，免得被外界打扰。

直到第三天比赛打完，蓝雨率先进决赛，漫天遍地都是这消息，周泽楷去吃了个饭路过个报摊，都能看见报纸版头上黑体加粗0号字大标题上写着蓝雨的消息。

周泽楷觉得有些恍惚。

去买了一份，翻了翻，果真看见喻文州和黄少天新闻发布会的照片。

许久未见。

发型没变，没胖也没瘦，一切正常，笑起来的弧度都没变。看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周泽楷有点高兴，却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在高兴“别人无法影响喻文州”的这个血淋淋的事实。他想了想，把自己代入了一下，觉得可能自己也不会影响到喻文州分毫。周泽楷挺无奈，收起了报纸，吃早餐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脑补起了轮回和蓝雨疯狂厮杀的画面。想着想着觉得场面太热血根本忍不了。

他掏出手机给喻文州发短信，说，总决赛见。

发送之后觉得自己真是忙傻了，黑名单了发什么发。

他低头有点无奈地看看屏幕。

呆住。

短信显示“发送成功”，周泽楷手里吃了一半的奶黄包掉进了豆浆里，微烫的豆浆溅了一桌子。他愣了好久好久，眼睛发胀说不出的滋味。

一直愣到喻文州短信回过来，周泽楷才确认，这一切不是自己的错觉。

喻文州回复：加油，好说。

tbc

*我得了…不愿意核对的病……希望没有白痴一般的错……趴！

*终于到了总决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