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千

27

 

周泽楷吃过晚饭就开始收拾东西，从衣柜最上层随便抽了几件衣服放到箱子里，周妈妈站在门口看他：“准备回学校住啦？”

“恩。”周泽楷点头。

“注意安全呀。”她过来抱了抱周泽楷，周泽楷停了动作乖乖被抱着。

周妈妈又坐了一会，然后起身去客厅看电视了，周泽楷把卧室门关上，继续往箱子里扔东西。其实早点去学校住也好，在家里待着生怕爸妈会问点什么，如果不小心问到孙翔了，那自己该怎么回答呢，周泽楷拒绝思考这个问题。他把箱子封好推到房间角落里，躺回床上拿起手机一看，满屏幕都是孙翔的短信。

周泽楷有点慌张，一条一条点开。

孙翔：算了周泽楷，你别理我了

孙翔：我是不是还是应该跟你保持距离

孙翔：不然又被拍到怎么办

孙翔：等毕业吧

孙翔：可是我不想等

孙翔：我不想等啊啊啊啊啊

孙翔：我睡觉了

孙翔：操，我睡不着

孙翔：周泽楷你知道吗，我超开心

孙翔：我真的超级开心

孙翔：妈的！你理理我！！

周泽楷：“……”

孙翔最后一条短信是三分钟之前发过来的，还好还好。周泽楷飞快回了他一条：我在收拾东西。

孙翔：你他妈终于理我了！！！

孙翔：你再说一遍我喜欢你，发语音

周泽楷回头确定自己房间门确实是关严了，这才对着手机话筒小声说：“我喜欢你。”说完顿时不太好，咬着嘴唇自顾自尴尬起来。而且孙翔那边半天没动静，周泽楷更尴尬了，但是又不知道还能再说点什么，只能放了手机先去干点其他事情，趴在床上看书吧，结果看了半天也不知道都看了些啥。

他不知道孙翔这边已经一片混乱了。

刘小别跟孙翔的床挨着，两个人头对头，刘小别正捧着手机认真看小说呢，突然听到孙翔那边来了句“我喜欢你”，刘小别立刻回头看了眼孙翔：“谁！”

孙翔沉浸在周泽楷给自己回短信的亢奋里，压根没注意到刘小别。

刘小别出其不意，一把抢了孙翔的手机，孙翔反应很快，揪着刘小别后领子又把手机抢了回来。但刘小别已经看清楚内容了，他坐在床上一脸吃屎的表情，半晌，突然惨叫：“唐昊！！邹远！！”

唐昊戴着耳机躺着玩游戏，给吓了一跳，邹远橡皮一下没拿住，从上铺掉了下去。

刘小别比划了半天，一手捂着心口，另一只手指着孙翔，结结巴巴：“他，孙翔，我操，孙翔好像追到周泽楷了。”

“啪嗒”一声，唐昊的手机脱手了砸在脸上。

本来都快熄灯了大家都该洗洗睡了的，结果出这么个事儿，今晚算是不用闭眼了，孙翔被按在凳子上，剩下三个人轮着审。

唐昊抱着胳膊：“什么时候的事？瞒着兄弟好意思吗？”

孙翔说：“就今儿放学啊，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罢了。”

刘小别眯起眼睛：“他说喜欢你？”

孙翔点头。

邹远说：“然后让你等等他，等你们毕业？”

孙翔点头。

唐昊哼笑一声：“耍你吧？毕业了还有时间吗？都分道扬镳了怎么谈恋爱啊。”

孙翔没说话。

刘小别表示赞同：“不能中了敌人的缓兵之计！等什么等，不能等！”

孙翔说：“无所谓啊，等就等。”

邹远立刻摇头：“不是啊，翔哥，我也觉得毕业不靠谱，毕业季就是分手季啊，而且毕业了环境都不一样了还怎么谈恋爱啊，你能保证毕业之后周泽楷还喜欢你吗？”

孙翔很不开心兄弟来泼冷水：“他都说了喜欢我了！”

“我知道，”邹远小声嘀咕，“我说的是以后……”

刘小别不屑：“光说谁不会啊，我也喜欢你啊，切！”

孙翔凉飕飕地瞥了他一眼：“知道了，跪安吧。”

刘小别拿枕头用力砸孙翔的脸。

孙翔拿手挡了两下：“周泽楷肯定是认真的。”

他知道周泽楷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确定的事从来不说，所以说了喜欢自己那就是真的喜欢自己，肯定不是敷衍的。但孙翔暂时不想思考毕业之后各自天涯这类的事情，他就是不敢主动去想。反正还有一年，今朝有酒今朝醉，前几天周泽楷转学把他吓到了，谁知道一年后是什么样子呢。

反正只要想到周泽楷喜欢他，他就觉得所有事情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整个宿舍当晚闹到两点多，邹远实在撑不住了，他第二天还要早起自习，每天被压榨得猪狗不如。为了邹远着想，宿舍总算慢慢静下来，把灯关了各自躺平。

但孙翔肯定是睡不着的，他又去看周泽楷给自己发的短信，一条一条慢慢往上翻。他跟周泽楷之间的短信交流并不多，很快就翻到以前的了。孙翔看到了自己第一次给周泽楷告白的那条，周泽楷冷冰冰地回他：对不起。

孙翔抱着手机在床上翻腾了好几圈，突然笑得停不下来。两年前的周泽楷肯定没想到会有今天。

孙翔手指动了动，回复周泽楷：没关系。

他心满意足地把手机关机塞到枕头下面，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第二天课间操的时候孙翔一直盯着周泽楷，队形散开的时候他们依旧在同一排，孙翔趁双手平举的时候去拽周泽楷的手指，周泽楷吓了一跳，但没有把手缩回去。他安静地看着孙翔，黑眼睛湿漉漉的。

孙翔勾着他的手小声问他：“你要今天搬宿舍吗？”

周泽楷点点头。

孙翔说：“我帮你。”

周泽楷又点点头。

老师让大家把手放下，孙翔这才不情不愿放开了周泽楷的手，但还是要跟周泽楷说话：“中午一起吃饭。”不容反抗的语气。

周泽楷说：“好。”

中午吃饭的时候刘小别一听到又要拿五人份的饭，立刻有小情绪了，还没抱怨出口，孙翔先扯着周泽楷的手腕下了楼：“不用你了，我和周泽楷去。”

那敢情好。刘小别受宠若惊地坐回了沙发里。

剩下唐昊他们三个，三个人相互看看，一起掏出手机，把曾经那个三人小群顶了上来。

唐昊：这个群是不是没什么存在的意义了

刘小别：哪儿能，有意义，肯定有意义

刘小别：翔哥怎么看也不像是会老老实实谈恋爱的，不出十天肯定要有事儿，这个群还是得留着

邹远：能有什么事？

刘小别：我哪知道，翔哥的心思你别猜

 

孙翔和周泽楷走到拿饭的地方时，外卖小哥还没到，孙翔拉着周泽楷的手把他扯到树后面，枝繁叶茂把两个人挡得严实。孙翔把周泽楷压在树干上，手撑到他颈侧，凑近了认认真真观察起周泽楷的脸。周泽楷有些慌张，眨着眼睛僵着不动。

两个人鼻尖几乎贴着，孙翔突然笑了一下：“你是什么时候觉得我好的？”

周泽楷紧张地看着他，小声说：“一直。”

孙翔睁大眼睛：“那你凭什么才喜欢上我！”

周泽楷偏开视线：“不是……”

“你是不是要转学了，看不到我了，才发现自己喜欢我？”孙翔声音贱贱的，额头顶住周泽楷的额头，“是不是？是不是？”

周泽楷抿了抿唇，没说话。

孙翔眯着眼睛又看了他一会，突然说：“我想亲你。”

周泽楷顿时慌乱起来了，眼中好些复杂的情绪闪过去。孙翔伸手扣住他的颌骨，偏开视线顺着树叶缝隙警惕地看了看外面，没人来，外卖小哥也没到。孙翔的视线又落回周泽楷脸上了：“行吗？”

周泽楷眨了眨眼睛，突然抬手把孙翔抱住。

孙翔贴上他的唇角，两个人的呼吸混在一起，孙翔模糊地说：“你之前亲过别人吗？”

周泽楷摇摇头，小声问：“你呢？”

孙翔不说话。

周泽楷还想再说什么，嘴唇已经被压住了，孙翔的浅棕色的眼瞳近在咫尺。他们都没有闭眼睛，只是静静地对视。孙翔蹭着周泽楷的嘴唇说：“我吃过薄荷糖了，没有烟味。”

周泽楷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孙翔的舌尖已经探进来了，小心翼翼地，带着薄荷糖的清新，周泽楷不自觉地放松了牙关，像是无声的邀请。孙翔动作突然暴躁起来，身体也贴得更紧，周泽楷被圈在狭小空间里，近乎呼吸困难。

周泽楷不自觉地闭上眼睛，睫毛潮潮的，孙翔搅动了一圈，舌尖舔过他的上颌，周泽楷轻轻一抖，反应十分奇妙，孙翔又去舔他，手已经扶到了他的腰上，指尖撩开夏季校服的衣摆。

周泽楷赶紧咬了孙翔一下。

孙翔没忍住笑起来，嘴唇却还是相贴着磨蹭，又这么蹭了会，孙翔突然说：“我真的喜欢你。”

周泽楷心口莫名一疼，酥酥麻麻的，睫毛潮湿的感觉更强烈了，他偏头结束这个吻，不敢看孙翔的眼睛。

孙翔没在意，亲亲周泽楷的唇角，又用力抱住他。

这么抱了一会，孙翔透着缝隙看到外卖小哥的车过来了，这才放开手，绕出去找小哥拿午饭。

 

周泽楷是顾虑过的，怕跟孙翔挑明了之后孙翔会表现得太过明显，周泽楷的担心也是有理由的，毕竟孙翔一直高调，追求期都能把整个年级搅得天翻地覆，现在在一起了更不可控制了怎么办。周泽楷战战兢兢了一整天，发现孙翔竟然格外收敛，只有在人少的时候才会有些亲密举动，大概是之前发生的事让他十分顾忌，生怕给周泽楷添麻烦。周泽楷一瞬间是感动的，下一瞬间又是难受的。

周泽楷趁着晚自习前的大课间把宿舍搬了，孙翔来帮他，方锐他们都没回来，周泽楷的宿舍里只有他们两个。

孙翔一脚踩在梯子上，另一条腿跪在床上，他把周泽楷的床铺好，没急着下去，翻了个身坐在床边上晃荡腿，周泽楷仰头看着他，依旧是平淡的没什么表情的一张脸。

孙翔反手抓着栏杆防止自己掉下去，然后俯下身子，刚好凑到周泽楷面前：“亲我一下。”

周泽楷抬头亲了他一下。

孙翔挑眉，他好像看到了什么，突然眯起眼睛。孙翔从上铺跳下来，他按住周泽楷的肩膀，扯着周泽楷脖子上的黑色挂绳把那枚钥匙扯了出来。孙翔愣愣地看着它，小声嘟囔：“你没扔掉啊。”

周泽楷说：“还要去还愿的。”

“……”孙翔捏紧那把钥匙，轻轻扯了一下，周泽楷被扯得靠近他半步，然后被一把抱住了。

孙翔除了紧紧抱着周泽楷，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他是真的喜欢周泽楷到一定程度了，想天天缠着他，怎么都觉得周泽楷好，冷淡是好的，笑起来也是好的，什么都是好的。

孙翔半张脸埋在周泽楷颈侧，气息拂在皮肤上，嘴唇贴着周泽楷的颈动脉，他可以清楚感受到周泽楷脉搏的速度。

孙翔伸着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周泽楷猛地一抖，身体似乎炸了一下，突然变得滚烫。

孙翔笑着放开他。

周泽楷眯起眼睛看着孙翔，但孙翔伪装得特别无辜，周泽楷实在看不出什么破绽，只好闷闷地说：“我去上晚自习了。”

 

孙翔陪着周泽楷一起出去，周泽楷进了教学楼，孙翔出了校门。

孙翔一出学校就弹了根烟叼上，夏夜暖风迎面吹过来，他站在便利店门口发呆，马路上车来车往，明亮的车灯把孙翔的影子从左扯到右，又从右扯到左。孙翔慢慢把一整根烟抽完之后才转身进了便利店，他拿了两盒牛奶，又抽了个纸杯去挑关东煮。

一个小时后周泽楷下课，跟在沈晴后面出来，孙翔十分钟前给他发短信：我在篮球场。

周泽楷跟方锐打过招呼，独自去了操场，太晚了，操场上黑乎乎的根本没人活动，孙翔坐在篮球架后面，似乎正在玩手机。周泽楷远远看了一会，才慢慢走过来，他坐到孙翔旁边，问：“怎么了？”

“没怎么啊。”孙翔把牛奶递给他，“宿舍人太多了，没法跟你说话。”

周泽楷拆了吸管把牛奶戳开。

天气特别好，能看到明亮的月亮和零星几颗星星，孙翔抬头看了一会，突然说：“我第一次这么偷偷摸摸谈恋爱哎。”

周泽楷面上没什么反应，只是暗暗咬住了吸管。

孙翔又变得很开心：“但我真的想告诉所有人，我喜欢周泽楷，周泽楷也喜欢我。”

周泽楷把牛奶放到一边，抓住孙翔的手腕扯了扯，孙翔收回目光，转头看周泽楷的脸。

这地方昏暗，只有微弱的校园外路灯的灯光和月亮的月光，周泽楷整张脸朦朦胧胧，唇角是灰蒙中的绝对领域。

孙翔靠近他：“如果我等不了毕业呢。”

周泽楷一愣。

孙翔说：“我特别特别想光明正大的。”

孙翔退回去，两个人拉开些距离，孙翔说：“可是我爸妈不会同意，你爸妈也不会同意，还是要偷偷摸摸的。”

周泽楷说：“不要着急。”

孙翔情绪变化特别快，刚刚还开心着，现在又烦躁起来：“你根本不知道我出柜的时候有多难受，他们真的完全不接受你！”

“可是，”周泽楷有些为难，“这太远了。”

孙翔顿住：“你觉得远？”

“不……”不是这个意思。

周泽楷浑身冷着，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孙翔不说话了，只是在黑暗中看他，目光是带着温度的，周泽楷被盯得后背发烫。孙翔的眼睛很亮，他靠近过来，舔了舔周泽楷的唇角，接着吻上来。周泽楷想动却动不了，腰被孙翔搂着，他们吻了好一会，孙翔的手突然顺着小腹摸上去，手心贴着皮肤，一时分不出是谁的温度更高些。

周泽楷的呼吸有些乱，他推了推孙翔的肩膀，孙翔立刻退开了，突然问他：“你有反应吗？”

周泽楷后脑炸开个冷颤，低头半天没出声。

孙翔逼问他：“有反应吗？”声音竟然有些急了。

周泽楷说：“有。”

孙翔愣了愣，顿时放松下去，周泽楷甚至都感受得到周围的气氛变得轻软了。

周泽楷模糊地想，孙翔刚刚好像有点害怕，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害怕什么，他用手背蹭蹭嘴唇，把牛奶拿起来正准备喝完，孙翔话题一跳，突然小声说：“以前你自慰的时候会想什么？”

周泽楷差点被牛奶呛死，半天才回答：“什么都不想。”

然后思维突然明朗了一下，周泽楷好像知道孙翔在怕什么了，他隔着黑暗去看孙翔的眼睛，摸索着抓住孙翔的手。孙翔有些惊讶，但还是乖乖被周泽楷拉着，慢慢变成十指相扣的样子。

孙翔的手永远都是温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孙翔没明白周泽楷的意思，脸上有些茫然。

周泽楷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表情还是惯常的冷淡，眼中却蔓延出一些深水般的静谧。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

“孙翔。”周泽楷说，“我不喜欢女生，也不喜欢男生，我只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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